大道同行 | 章振乾：履声未歇见丹心

一个乡村的孩子，从小承受乱世中的贫寒与苦难，却憧憬山外的世界，怀揣着改变落后社会现状的追求；一个文弱的书生，求学时积极投身“五四”运动，担任报刊编辑时毅然签发“抗日反蒋”文章；一个拥有近60年盟龄的民盟盟员，心中笃定爱国信念，默默地为国家和人民奉献力量。

他就是福建民盟发展史上一位受人尊敬的先贤——章振乾。

20世纪初的1907年，章振乾出生在福建省连江县的一个家境贫寒的农民家庭。章振乾老母亲幼受奴役，外婆因患皮肤病被乡人误认为“麻风病”而被活活钉在棺榇里埋进墓圹。这活生生受封建势力残酷迫害的悲惨遭遇，使童年幼小的心灵烙下对底层民众深刻的同情、愤懑与反封建、争民主、自由、真理而奋斗的性格雏形。

连江县，位于闽江口北岸，东濒东海，西傍福州，山海通衢，从这里走出众多革命英烈，是个红色革命传统之乡。百年来，连江县多有志士仁人为追求光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广州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中，连江县就有九位烈士。袁世凯背叛称帝时，在孙中山先生的召唤下，连江的志士收集刀剑和旧式枪械，率众起义。从连江向闽北进发，经浦城县遭遇到洋枪队，大多牺牲疆场。章振乾在这浓郁的红色氛围中长大，耳闻目染着先贤志士们“国难当头，匹夫有责”的英雄气概，在他心中日渐滋长家国情怀与理想信念。

章振乾十二岁时，离开家乡赴省城求学，从此，迈上跌宕起伏的追求真理之路，他以勤奋与智慧书写爱国之华章，用勇气与担当诠释着生命的价值。

1919年，章振乾就读于省城省立第三小学。当时，“五四”运动风起云涌，很快就波及福建，他毅然走上街头，参与学生运动；1920年入学青年会中学，毕业后于1924年就学福州协和大学。期间，他靠勤奋笔耕赚些稿酬维持生活费用，因参加“收回教育权运动”被学校开除；1927年入学厦门大学，发表评论文章，抨击政府当局；1929 年赴广州，就读于国立中山大学，1931年毕业后回到福州，担任福建省政府机关报《新福建日报》副刊编辑。

厦大求学的章振乾

1947年夏季，全国民主运动不断高涨，各地学生反迫害、反饥饿斗争风起云涌，福建反动当局决定要抓人。6月2日协和大学学生结队从魁岐到市区参加示威游行，当场被抓3人。其中一个是研究院工业所研究员林振骥的儿子、中共地下党员林宇光。林振骥和工业所所长找到章振乾，希望协助设法营救。章振乾得知省保安处副处长严泽元是当年驻日使馆武官署副武官，好友池步洲曾是其下属，于是请求池步洲帮忙营救。当时反动当局要求，由时任研究院社科所所长的章振乾、研究院工业所所长林一，连同池步洲三人联名具保，终于把林宇光保释出来。

不久，一位同学告知章振乾，因为章振乾出面参保一个中共地下党员的大学生，差点也被反动当局逮捕，劝告他今后要小心谨慎。其实，此时的章振乾深受爱国运动的洗礼，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1932年，“一·二八”淞沪抗战爆发，《新福建日报》副刊刊登大量文章，宣传抗日。抗日烈火燃烧八闽大地，蒋介石采用了不抵抗政策，骁勇善战的十九路军被调往福建“剿灭”闽西共产党红军。十九路军入闽后，《新福建日报》停刊。十九路军想自办报纸，但缺少办报人才。当得知章振乾是《新福建日报》的主笔，在“一·二八”期间，大力宣传抗战，高唱正气歌，就任命章振乾为新报纸《国光日报》总编辑。

这一年，章振乾还未满26岁。1933年夏季一天，他在审阅报纸时，突然一个大标题跳入眼帘：“蒋中正卖国通敌，罪无可逭”。章振乾血气方刚，在大样上签了名。这下可闯了大祸，社长在十九路军接受批评后回到报社，大声说：“总部命令，章振乾严重违反军纪，立即枪决！”章振乾敢作敢为，准备受刑。过了好久，还没有动静，章振乾才知道是社长虚张声势。他问社长：“谁接见你，讲了什么？”社长答：“蔡廷锴将军，他批评我们帮了倒忙，要求立即收回报纸，全部销毁，停刊3天。”“放胆文章拼命洒，砍头事业断肠诗。”这是事后同仁们的自吹与自嘲。以后十九路军发动“福建事变”，公开打出“抗日反蒋”旗号，成立“人民革命政府”。不久，“人民革命政府”失败，章振乾受牵连，为了避开国民党军警的查缉，东渡日本，到东京帝国大学农学部研究院攻读农村经济。

1937年“七七”事变后，日军大举入侵，国难当头，章振乾毅然离日返国。他回国后就职福建省银行，担任福建省银行董事会秘书，积极参加福建省抗日后援会、福州市文化界救亡协会以及福建留日同学会等，从事抗日救亡运动。因为受日军的威胁，1938年福建省银行从福州内迁永安。永安比较闭塞，在永安参与创办一份小型报纸《老百姓》，宣传抗日。后因发表主张联合共产党抗战的文章，被勒令停刊。

章振乾在银行工作时，因不赞成新任总经理的投机式经营辞职，赴国立中山大学经济系任教。1944年中山大学战时校址受到冲击，章振乾回到福建永安，担任福建省研究院社会科学研究所研究员和经济组组长。

中国民主同盟成立于国难当头之时，许多爱国民主主义者和著名的学者，都成为民盟的中坚力量。抗战胜利后，在反内战、反独裁的斗争中，民盟始终是中国共产党的亲密战友。1947年10月27日，国民党政府内政部悍然宣布民盟为“非法团体”，章振乾在这年参加了福建地下民盟组织。

民盟福建支部筹备委员会于1947年3月在福州成立，林植夫为主任委员（抗战时期曾任新四军敌工部长）。时任福建社会科学研究所所长的章振乾被发展成为民盟盟员，同时期发展为民盟盟员的还有星闽日报社总编辑郑书祥，福建时报社社长、总编辑赵家欣，协和大学中文系主任严叔夏等。到新中国成立前夕，共有盟员200人。

根据当时的形势，福建民盟一成立，就跟中国共产党有直接的密切联系。采取秘密的地下斗争方式，开展活动，当民盟被宣布为“非法团体”后，筹委会就决定继续发展上层知名人士入盟，并采取有效的保护措施，必要时掩护撤退；同时，坚持地下斗争，大力做群众工作。

1947年春夏，为了配合在中共地下党组织的领导下的上海、南京、北平、天津等国统区爆发的“反饥饿、反迫害、反内战”的民主运动。1949年3月20日，福建省研究院、省立医学院、农学院等校教员与研究人员共200多人召开了一次联谊会，讨论迫在眉睫的生活问题。章振乾和许多盟员都参加了大会。大会推出了章振乾和农学院总务长林汉民、医学院总务长孙承恩等五人为代表，与省府交涉。反动政府敷衍的态度激怒了广大师生与科研人员。大家立即行动起来，举行罢课罢教罢工。斗争一浪高过一浪，得到社会舆论的广泛支持。在强大的压力下，反动政府最后不得不妥协，迅速清发积欠薪金。

轰轰烈烈的福州高校与科研所联合的反饥饿斗争，以胜利告终，给福建省革命运动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在这场斗争中，起着发动者、组织者作用的民盟省社科小组和章振乾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1949年9月，民盟福建省支部临时委员会成立，章振乾当选委员，1949年12月他出席民盟中央会议，被增选为第一届中央委员会候补委员。作为一名民主革命时期就参加地下斗争，并于早年进入民盟领导机构的他，尽管于新中国建立后曾受不公待遇，但他在谈到民主党派与中国共产党“荣辱与共、肝胆相照”时，总是进一步说我们是“生死与共”过来的，要发扬这一光荣传统。

1978年6月，福建民盟着手恢复组织活动，急需有德高望重的同志出来主持日常工作。1978年6月，全国人大组织部分代表来闽视察，其中有民盟中央领导人胡愈之、楚图南等，他们附带前来关心、了解福建民盟的情况并指导工作。章振乾和其他福建的盟员向盟中央领导汇报了福建民盟的情况以及落实政策中存在的问题。就在这次会上，当时主持福建民盟工作的包望敏同志根据盟中央商议的精神，宣布章振乾主持民盟福建省委会日常工作。此时，他已年过七旬，毅然接受了这个艰巨的任务。他说：“我这年过七旬的新兵，受命于特殊的历史关头，深感责任之重大，唯恐辜负组织的厚望。”

中国共产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拨乱反正，中国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章振乾领导省盟协助中共福建省委积极做好落实政策工作，为落实政策，平反冤、假、错案，不遗余力，同时，大力推动盟组织活动逐步恢复正常。为大力加强盟务工作，他积极邀请民盟中央专家到福建讲学、考察、组织经济建设、文化教育等问题研讨和开展献计献策等活动，助力福建改革和建设。他团结同志，为新时期民盟工作做出了开创性的贡献，而且一干就是二十年。直到1998年，90高龄的他才从民盟福建省委会光荣离休。

章振乾热爱生活，乐观处世。1992年末医生发现他患有胃癌，决定于次年初动手术切除。当年12月23日省政协文史委员会召开会议，章振乾如常与会。手术前几天，他还照常参加中共省委召开的协商会。许多同志都争着和他合影，他风趣地对大家说：“同志们，它还没有扩散，你们不要先扩散了。”手术过后，他每天坚持锻炼，散步、练功从不间断。他还乐于助人，关心其他老同志，经常打电话慰问，甚至亲自登门探望老朋友。他常说，帮助别人其实就是在帮助自己。

章振乾曾任民盟福建省支部临时工作委员会委员、民盟福建省第一、二届委员会委员、第三、四届委员会候补委员、第五、六届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他是福建民盟恢复工作和迈向新起点的主持者和重要领导者，离开工作岗位后，他仍然离而不休，担任了民盟福建名誉主委。正如民盟中央原副主席吴修平赞誉章振乾老而弥奋，章老心系国家建设和祖国统一事业，关心着民盟的事业与民盟新一代接班人的成长。他经常参加各种社会活动和海外联谊活动，做力所能及的公益工作。

2005年1月15日，章振乾在“百岁文集”发布会上

1997年6月，章振乾特地赴香港迎接回归。他感慨道：“我倚窗远眺，看大雨洗刷着百年的民族耻辱，看璀璨的群灯更增添了明珠的光彩，我一夜未眠迎接了新的黎明，一个新纪元的开始。”在港期间，他写了《目睹明珠倍觉欢——迎香港回归感作》一文，在香港《经济导报》周刊上发表。文中写道：“香港回归是统一祖国的第一站，香港起着率先垂范的作用。我作为一个老教授，殷望六百多万的港胞能为祖国争气，使香港更加繁荣发达，来带动澳门的平稳过渡，促进台湾的和平统一……”

章振乾这些感人肺腑之言，饱含着拳拳赤子心、殷殷爱国情，令人敬佩。2000年元月，章老又赴回归祖国后的澳门，参观举行中葡两国政府政权交接仪式的场馆——澳门文化中心花园馆。他最大的心愿是能看到祖国的和平统一。正如他所书写的：“袭用爱国诗人陆游的《示儿》之意，以示我子孙：‘和平统一台湾日，家祭勿忘告乃翁’。”